张明，南京艺术学院工业设计学院院长 ，学生们都喜欢叫他“老张”。

　　“老张”今年45周岁，用执拗青春期的“自我破茧”完成了“痴迷工业设计”的人生选择，每天只睡4个半小时的他，迷恋于工业设计以及现代布展传递给这个世界的“美好与共鸣”。

　　“老张”是2016年在法国冈城举办的《共同见证：1937南京大屠杀》史实展的设计师与布展人，此次再次担纲即将在欧洲举办的两场展览的设计师和布展人。

　　6月5日，《共同见证：1937南京大屠杀》史实展将 在白俄罗斯首都明斯克伟大卫国战争博物馆正式开展；6月7日，《共同见证：1937南京记忆》史实展 将在捷克首都布拉格斯摩霍夫国家大厦正式开展。新华日报交汇点JiangsuNow记者 在出发前，对张明院长进行了访谈。

　　布展理念：我是历史的透镜Lens

　　问：请问此次在明斯克和布拉格的两个展览，布展的思路是什么？如何通过展陈设计和呈现方式，让展览的信息最大限度地传递给观众？

　　答：工业设计与艺术家的区别在于，后者是从“我”出发进行艺术创作，而前者则是根据主办方的理念加以设计呈现，所以，这次在明斯克和布拉格的两个展览，我们都是按照主办方的思路，用展览语言完美呈现。我本人也非常赞同办展的理念和展览大纲：立足史实，以欧美人士的视角为切入点，挖掘细节、讲述故事，重点通过当年身处南京的欧美教授、传教士、医生、记者、外交官或商人的日记、书信、文件、照片以及影像，原文呈现第三方档案，展示欧美人士共同见证的南京大屠杀历史。

　　我是历史的透镜(Lens)，我向你揭示惊人的事实；我也是历史的反射镜，我毫不变形地反映历史的真相；我客观地陈述出去，不去干扰你的判断，这是文化自信，也是一种展陈自信。

　　最逼仄的空间只有1.6米，怎么办？

　　问：布展设计师的难点在于做有限源设计，冈城的展厅有800多平米、280米的展线，而明斯克的展厅只有100多平米，布拉格的展厅500多平米，那么在布展时，不同的空间对您设计的挑战怎样？如何解决？

　　答：根据不同的展厅取舍内容，并且主动变不利为有利。比如，在明斯克伟大卫国战争博物馆展厅只有100多平米，最狭窄的通道只有1米6，在逼仄的空间里，如何讲述？

　　我们的创意是：把关于南京大屠杀浩劫的图片展部分放在最逼仄的空间通道，浩劫的图片给观众视觉上的冲击与逼仄空间本身带来的压抑感，会带给观众叠加感受，大屠杀的压迫感直击人性深处;而经过这个狭窄通道，我们的展陈内容刚好到了当年南京国际安全区的国际友人对南京人民无私救助的部分，舒朗的空间和那段黑暗历史中的人性暖光结合，给人心灵的熨帖。当然，这样的设计也要求我们的布展必须精确到毫米！

　　我们也通过展陈手段强化心理体验的节奏感,在布拉格展厅的层高比较高，场域感更强，我们运用布幔、三角形和几何形的关系来传递展陈内容，比如，从垂直到水平，从折线到舒缓的变化，增加观众沉浸式的体验，而观众的这种体验不用刻意抬头就可以自然感受到，因为布幔在垂直折线时会遮掉外面的光，光线会昏暗下去，而变化到舒缓时透视感会把空间的调性调过来。

　　所有展陈都是国内预搭建，南京制造

　　问：你们的团队已经提前出发，去当地准备搭建了？

　　答：没错，刚刚还收到在明斯克和布拉格的视频与图片，你看，一切在紧锣密鼓地准备中。冈城展的布展是在当地执行的，用的展览材料来自德国、波兰和法国的供应商，而这次去明斯克和布拉格的展览，我们展陈的所有材料都是中国、南京制造。我们事先在当地看好展厅、丈量面积、体察结构，然后我们在国内预搭建，搭建好，双方验收，然后拆下来、包装、运抵、到现场搭建，每一个零部件都精确编号。

　　我们的展览设计理念、表现方式、布展材质都是世界级的，这是中国发展到现在这个阶段的大国自信和综合实力，展陈的自信，也是其中的重要部分。

　　两个重要装置：关于生命与见证

　　问：装置是现在展览的重要表现手法，请问此次赴东欧两个展览中，有没有重要装置？

　　答：有两个。一个是“12秒”互动装置，它寓意深刻，每12秒一滴水滴下来，寓意每12秒就有一个中国公民在南京大屠杀惨案中遇难的史实；另一个是仿约翰﹒马吉的摄像机的乳白色亚力克装置，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期间，国际友人约翰马吉用16毫米摄像机秘密拍摄下日军的残酷暴行，马吉的摄像机，国家一级文物无法带出国，我们用半透明、乳白色色亚克力做成仿制品，放在展览的入口也是出口处。所以在进和出的时候，观众都会邂逅马吉摄像机，这个摄像机是个冷静的旁观者，提醒观众：记录历史，这是历史的透镜。

　　等待观众用思想和情感投票

　　问：2016年在法国冈城举行的《共同见证：1937南京大屠杀》展览您是去现场的，这次东欧的两个展览您有事无法去现场，有点遗憾。

　　答：嗯，我因为工作原因不能去现场，但是我的团队的成员都在，我们会保持互动。我在南京，等待当地的观众用思想和情感投票，我相信，这样的共情会自然而然发生。

　　记者手记

　　新华日报交汇点JiangsuNow 沈峥嵘

　　今天的手记，想说说互动与共情。

　　对张院长的采访的互动，产生于采访前在他办公室的等待。

　　等待的时候，竟然期待屋主人慢一点来，因为，办公室各种有故事的小玩意和设计感的东西太好玩啦。采访完毕，张院长很nice地分享他办公室每一个小玩意的来历。我最喜欢“渡渡鸟”，它并不会飞，与鸽子物种较近，生活在毛里求斯岛，在17世纪中晚期灭绝。“所以要进化，不进化就是渡渡鸟。”

　　我相信，这样的互动，是采访者与被采访者之间的互动，与采访无关，但也确与采访有关——这些自然的沟通与互动使得彼此理解你们所沟通的内容，达到“共情”。联想到，几天后即将启程的赴东欧的两个展览，共情，是张明院长希望布展给当地受众的观展体验，也是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馆长张建军之前接受采访时提及的办展初衷之一。共情，是推动人类共识的基础，也是人类捍卫和平的情感纽带。

　　互动，在2016年在法国冈城举行的《共同见证：1937南京大屠杀》展览上，多种形式呈现，比如用珐琅材质制作的象征和平的紫金草徽章，当地法国民众非常喜欢：可以送我吗？别在西装上？当然！

　　这次即将开展的欧洲展，也会有互动。张明院长也稍微“剧透”了一点，比如当地的志愿者会在展厅，如果参观者落泪，他们会默默上千递上纸巾，再默默地离开，这是人与人之间的真诚互动。在展览的出口，也会放置留言簿，请参观者自然流露心声，表达共情。

　　张明院长回忆说，记得当年冈城市长参观后留言：“冈城二战期间曾被战火夷为平地，原本以为我们遭受太多苦难，而看到，地球的另一端，也有人遭受苦难，很多年过去了，他们只是客观地陈述这段历史，为的是唤起全世界人民对和平的捍卫的坚定决心，我们非常感动。”张明说，这种互动与共情，就是展览的初衷，也是我们设计和布展人的欣慰之处。

　　“共情”，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美妙。往大里说，是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共鸣；往小里说，也是人与人之间、哪怕是陌生人与陌生人之间微妙的契合。

　　记者：沈峥嵘

　　摄影：李洋